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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路永修交往的片断
□房海林/文
【资料图】
路金和是上世纪林州的文化名人,人称“快板诗人”。
今年春季,我在翻阅网络信息和微信群的时候,偶然发现有一幅照片,很像我50多年前认识的一位老先生,他叫路金和,最能说快板儿。后来问询微信朋友,得到了确认。照片上是位老人,站立在一堆山石之中,头戴火车头帽子,身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民衣裳,黑色对襟棉袄,左襟口袋里好像装着一个本子什么的,下穿一条黑色大裆棉裤,左肩挎着一只喇叭,左臂戴着一个白色袖章,双手朝前,捧着说快板用的竹板,面带笑容,笔直高大的身躯,脚旁好像是四根钢轨,远处的山石中隐隐有许多与他一样打扮的农民,肩上都垫着白垫肩子。这纯粹就是一个修渠或修水库的场景。我继续搜索着,找到了2020年双11那天赵长生老师发表在《芝兰园》公众号上《红旗渠工地上的宣传员》的文章,文章中简短地介绍了快板诗人路永修的事迹。因为文章上有照片佐证,我才知道路金和的大名叫路永修。
我与路永修的交往要追溯到53年前。那一年我17虚岁,如果按当时全国普查人口的规定,我的周岁只有15岁。那是1969年,我初中辍学在家,参加生产队生产劳动。三秋种麦快结束时,我要到外地去做工,现在的说法叫打工。当时国家还没有开放建筑市场,听说我的二姑父要去外边领工,母亲和我一商量,决定让我跟随姑父去外地做工,也可以少挣些零花钱,补贴贫穷的家庭生活。我们做好了走的准备,在家里等着有人来带我们。有一天下午,我和几个人正在庄子外边的辿头边的一小块儿直楞地筑地,脚后就是上百米高的绝壁深渊,十分危险。有一个农村老汉儿来到我们上边地的岸头边与我们说话,他的第一句话就说:“同志们,要小心,逅叫一脚蹬了空。”他把平常见面礼,以顺口的诗歌形式表达出来,这是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能出口成章的人。在我的震惊之后,对这个老汉儿充满了好奇。
当时,我正在少年,对周围方圆左近的成年人知道的很少,尤其是对路金和这样60岁以上的老人更是不知道他们的背景。第二天我与我的同学,也是一个村生产小队的、比我还小一岁的万林昌,两个初中一年级就辍学的半劳力,与几个大人跟随路金和老人登上南下的车辆,前往做工目的地。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。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有些记忆早已模糊,只记得我们做工的地方在本省的长葛县、禹县和新郑县三县交界处,住地前面有一座大山,但比太行山矮了不知多少倍,山里的石头好像与太行山上的红砂石一样,那里是一个大型采石场,整个大山已经被挖去了一半,采石场有方圆好几里那么大,在采石场干活的人成群结队,都在那里用手锤砸石子,一堆堆砸碎的石子堆放满了整个场地。我想,可能那一堆堆的石子都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小组的劳动成果,还没有被检验收购。我们民工队每天上工下工都要经过那个采石场。砸好的石子,都是铺铁路用的,看来这里就是专为修建铁路备料的采石场。而我们要做工的工程,就是挖铁路专用延伸线路基,每天的活就是挖土方,都是用人工刨土,人工装上小推车往外运输,因为路壕比地面低许多,小推车往上推土很费力,我和几个年龄较小的半大小伙子就管往上拉车,每天天不明就吃饭上工,天黑洞洞了才让下工,所以累得很。虽然觉得累,但是,大部分民工都是我们本地的老乡,而且都是精力旺盛的人。晚上吃过饭后,也没有啥娱乐,最好的条件是我们工队有一个会说快板的路金和。他是我们老家不远的合涧公社庙平大队牛角自然村人,他不但会说快板,被人们誉为“快板诗人”,而且他也是一个多才多艺之人,石匠、木匠、泥水匠,各行不挡,还精通工程技术和施工,所以他是我们工队的技术员。
挖土壕的工程并不复杂,路金和虽然天天在工地,技术上的活儿并不多,加上他也上了年纪,也没人去经由他。土壕越挖越深,劈出的土层也越来越高,形成了近20米高的土崖头,土质又很坚硬,人工去用镐刨,高的地方够不着,而且工效极低。为了提高工效,也保证人身安全,路金和与大家共同想出了一个办法,就是在土崖上边挖一道半米多深的土槽,两侧与整体土崖挖断,土槽里打上几根钢钎,每根钢钎上挽上一条大绳,大家齐心协力拉住大绳,使劲往外拉,要把这批土崖拉倒。为了使大家劲往一处使,要有一个人喊号子,这个活儿就成了路金和的专职。每逢这时他站在高高的土崖头上,高喊号子:“同志们使股劲儿呀——”下边拉大绳的民工们鼓足劲头,准备一下子把它拉倒。听到路金和的号子,准备一鼓作气时,路金和却在他喊罢号子时,紧接着又喊:“拉——”这一声“拉——”不但没有鼓了大家的劲儿,反面泄了大家的劲儿,民工们一听他喊“拉——”就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,本来鼓起的气,瞬间一泻千里,结果是要重新再来。后来民工们总结出了路金和喊号子的风格,也就不等他再喊出“拉——”时,就鼓劲地拉,有时一次就能把那一块土崖拉倒,有时要两三次才能拉倒。用这种一批一批把土崖拉倒的施工方法,也确实解决了施工难度和效率低的问题。
因为我们挖的铁路壕,是延长线,是把原有的铁路专用线加长。原有的专用线上每天都会停放几节空车皮等待装石子外运。但是停放的车皮直接影响到我们的施工。所以,每天上工后,第一项活儿就是推火车。人常说,火车不是推哩,可我们天天推火车。推火车也是一种力气活儿,更是一种技术活儿,几十上百吨重的车皮,要想用几十个人去推着让它移动,确实不容易。不容易也得推,不然没办法施工。而推火车也得喊号子,喊号子的活儿也大部分是路金和的事。随着推火车的次数增多,大家也发现了一个窍门儿,用几根钢撬撬动火车皮的轮子,只要车轮一动,大家再一鼓劲儿推,比原来省劲多了。
一伙民工们每天上下工两头见星月,生活枯燥得很。还好我们工队有路金和这个快板王,给大家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。每天晚上下工吃罢饭,洗潄完毕,都会聚集到路金和住的明窑洞里,听他给大家说快板,讲故事,说三国,喧西游。他用一根小棍儿敲打着一个铁锅盖子,顺口溜滔滔不绝,真的没有一句道白,牢牢地吸引了所有听众的心。路金和每晚要说两个小时,大家才意犹未尽离去或睡下。我们的生活住地有两个工队,一开始,只有我们的工队去听路金和说书,慢慢地另一个工队的民工也知道了,每天晚上也都来听了他说书。因为他说的书是连本儿,今天听了,还一直结记着后边的精彩。第二天大家干活的劲头更大,都想着早点完成当天的施工任务,能早点下工去听路金和说书。
我也是路金和的粉丝之一,常常被他说书中的精彩情节所感染。但是,当时听了也就是一听为快罢了,谁也没有留心去记录。我们在施工工地干了四个多月,挖土壕的工程基本结束,只剩下一些扫尾工程。正好有一位在郑州铁路局搞货运的本村老乡带火车去那里装运石子,我和万林昌就乘着那列货车的守车往家回。这已经过去50多年了,早已记不起路老先生当年都说了些什么快板了。现在是偶然看到他的一张老照片,才激起我的一些记忆的片片断断。
我记忆中的路金和,也就是路永修,我从网上搜索到的他的资料很少。但是他在当时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文化名人,特别是在修建弓上水库、英雄渠、红旗渠的工地上,他不仅实做实干,而且用他幽默风趣、而又激情四射的快板、顺口溜宣传党的领导,鼓动人们的干劲,为红旗渠精神的创建功不可没。
我与路金和老先生的交往只有四个多月,他是一老人,我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头孩子,对上岁数的老人,我自然有一种敬畏之情,在老人面前中规中矩,一点都不敢僭越。所以我们交往的并不深。只是在工后饭余的闲聊中知道了路老先生的一些情况。从表面上看,他风趣幽默,平易近人,穿着与普通农民一样,可他却是一位多才多艺、文化涵养深厚的人,就凭他出口成章的快板语言,就能看出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文化大家。我还曾经听他与人们调侃时说,他出门在外身上不用带钱、不用带粮票,就凭着一张嘴,给人说快板,就能吃好喝好,饿不着。
记得小时候,民间流传着路金和许多有趣的传说。当我们路过英雄渠英雄洞下边时,抬头仰望英雄洞附近山崖上的山洞时,有人指着那个山洞说,你们看看那个山洞,牛角路金和说那是“英雄洞,英雄房,玉石柱子玉石墙,工人躺的玉石床”。当时只是当笑话听,原话都无法记清了。现在想起来,有些唏嘘。如果能挖掘出路永修老人当年说的快板资料,那也是林州民间文艺界的一件盛事。所以我曾经去了解路永修老人的后人的去向,看看他后人们是否还保存着一些路永修当年的快板资料。但是直到目前我还没有找到他的后人的下落。只能从赵长生老师的笔下抄录一段路永修老人说的快板片断:
困难面前,路永修编快板说:
英雄楼,英雄房,玉石柱子玉石梁,
玉石门前玉石路,民工睡的玉石床。
北边有个大食堂,饥了就吃饭,渴了就喝汤。
开初修英雄洞时,遇到坚硬的岩石,工程进度缓慢。路永修又编快板说:
东洞口,正前线,坚硬岩石连成片,
突击队,上了战,千锤打,万锤炼。
大小石头被崩散。
找窍门儿,出主张,一心要崩老山岗,
不怕老山头皮硬,铁山也要钻个洞。
据赵长生老师的文章介绍,路永修当年被誉为“快板诗人”,秦易被称为“农民快板大师”,还有王买金老师笔下的出身于林县大众煤矿的工人快板诗人王用吉,还有活跃在红旗渠建设工地上的3897名宣传员,他们已经成为那个年代的文化符号,值得人们去追忆,去传承他们的精神。